唉，小霞，我母亲一走，我们家一搬去县城，对你的心理打击是巨大的，你没有主心骨了。搬家那几天，你天天早早就来，晚晚才走，就是在屋里院内地转，悄悄地转，丢了魂儿似的。我知道你当时多么依恋。可是，你二大娘走后，家里只有你大姐一人，你的大外甥女小外甥女都在外面上学，她自己在家，我也是不放心啊。还记得吧，你大外甥女小时，你看着她，她一哭你就跟着哭。大外甥女可惦记着她这个小姨了，给你买这买那的，你也算得济了。我们走后，你的病加重，为此把你接来县城，连治病再休养，住了一个多月，你明显好多了。脸上也经常露出笑纹儿了。可你惦着你那个家啊，年底你还是走了。回去拆洗被褥，打扫卫生，忙乎几天，又累住了。这一病不起。我那时刚提政府办副主任，整天忙得什么也顾不得，你大姐也刚参加工作不久，把你给忽视了啊!直到你公公来找我：村里医生说，淘换几支肾上腺素。那时这药早就淘汰了，最后在下边医院给你找了几支，其实也是过期的不能用了。你的姐姐们闻风都回老家照顾你，你已经不行了。肺炎造成的缺氧，头痛得撞墙，这种肺转脑的病极凶险。你走的前一天傍晚，我抓个机会跑回来看你，你姐们在后面轮番抱着你，你还是悄悄地喘着气。听说我来了，睁开眼看了我一眼，又紧紧闭上了。由于种种原因，我没直接拉你去医院，这，真是终生遗憾!唉，终生遗憾哪!你最后看我那一眼，难道不会是生的期盼?

　　你什么话也没有留下。

　　你去世那天中午，我抓了一部车赶回来，我匆匆来到你床前。你公公给你揭开盖着你脸的布。我们小霞安静地躺在那里，脸色苍白，有点浮肿。你的眼闭得紧紧的，你不愿意看三哥一眼了?我伸手抚摸了你的额头，你的脸颊，拂去粘在你嘴边的点心碴——那是他们装殓时往嘴里塞点心落在嘴边的。我的泪水落在你脸上。我好像听到你悄悄地喘息声……

　　到东屋，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你公公对你丧事的安排，心不在焉地点头。最后他说：“三侄儿有什么想法提出来，咱尽量办。”我说：“人都死了，还有啥想法?”我跟账房先生说，给我裁一幅挽联。在众目睽睽下，我写了平生唯一的挽联：“哀英年早逝苍天曷极斯人永憾，痛命途多舛大地难承亲友长悲。”我没给你送葬，直到第二年清明，才来看你，紧挨着你二大娘的土坟。再往南六七米，就是咱爸妈的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