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透了的秋的香味勾着我向庄稼地里走。灰黑的柏油路在脚下低语，冲破了一个时节的沉寂。毛毛草，老牛拽，兔儿草……比着个儿的蹿起老高，秋天了，一嘟嘟，一串串的草籽被顶在头上夸耀，它们在秋风里笑得有些凶恶。

　　村东头三叔的儿子媳妇在外打工都没返来，可他也不恼。他咧着大嘴从裤兜里掏出几张“小红鱼”（百元大钞），蹲在地头粗声粗气的跟收割玉米的司机师傅讨价还价。一排排扛着枪的玉米杆在呆板的嚣啼声里与世长辞，地头的三轮车斗里堆满了从谁人庞然大物嘴里吐出的收成。穿地而过的高压塔架长长的电线上，叽叽喳喳的麻雀伸着小脑壳站了一排，众说纷纭的谈论着今年的收成。

　　村后的丘陵地里，一片参错的绿意。远远看去有些像杂粮面做的窝窝头。那些不是庄稼，是退耕还林后栽种的刺槐。几年了，长得仍是畏畏缩缩，如一个个营养不良的孩子。走到近前，蒿草、刺蓬挤挤挨挨的插满了脚。我问母亲爱的，这些刺槐奈何长成这样了？母亲爱的咂着嘴说，就那样了。前几年她还管来着，但是村里的干部不让动。你看如今都分不清哪是草哪是树了，我说。母亲爱的说，曾经尚有粗点的，都被坏了知己的人偷去做铣把了。我无语……父亲爱的嘱咐，说到了城里，必然要看看今年退耕还林和小麦玉米的直补款有没有打到卡上。一轮秋阳斜倚在西北的岭边上，又圆又大像烧饼，我瞅了一下，却被那并不刺意图光耀扎了眼。

　　一条高速公路横穿过丘陵地，如一把刀硬生生的从一小我的身体中心插了曩昔。高高的铁丝网拦起了一道通途。路的那儿有坟茔。吊唁丝丝缕缕却牵扯不绝。他们都在做一个长长的梦。那梦里的乡村该是什么样？我抓把土壤放在鼻子下细嗅，一股悠远的幽香从手中散开，那内里有爷爷奶奶当年汗水的滋味。

　　夜幕来临，我在哥家宅院里深褐色的水泥地砖缝里寻觅一株草，一株从土壤里长出的草。我把眼睛一寸寸从地上迟疑到头顶，只要白色的瓷砖和银色的不锈钢楼梯扶手在闪着幽光。坚硬的墙面从四面压得人喘不外气来。哥说，如今乡村跟都市一个样。我走到墙边摸了摸仿大理石样的瓷砖，触手的冰冷比秋霜还冷。大屋子里节能灯在发着苍白的光。小侄赖在电脑前迟迟不下来，热过的饭都没了热气。我有点欣然，自嘲的笑笑，忽而又豁然，岂非这不是咱们年幼时愿望的模样？